柴鸣治者入问曰“先生何言致伊感悔之速？”

柴鸣治者入问曰：“先生何言，致伊感悔之速？”

先生曰：“我言舜是世间大不孝的子，瞽叟是世间大慈的父。”

鸣治愕然，请问。

先生曰：“舜常自以为大不孝，所以能孝。瞽叟常自以为大慈，所以不能慈。瞽叟记得舜是我提孩长的，今何不曾豫悦我？不知自心已为后妻所移了，尚谓自家能慈，所以愈不能慈。舜只思父提孩我时如何爱我，今日不爱只是我不能尽孝，日思所以不能尽孝处，所以愈能孝。及至瞽叟底豫时，又不过复得此心原慈的本体。所以后世称舜是个古今大孝的子，瞽叟亦做成个慈父。”

所柴鸣治：王阳明弟子。

乡下有父子二人告状到先生那里，想请先生裁决，先生的侍从想要阻拦，先生却听他们诉说。先生劝解的话还没有说完，父子俩就抱头痛哭继而离去。

柴鸣治进来问道：“先生说了什么话，让他们这么快知道悔恨的？”

先生说：“我说大舜是世间大不孝的儿子，瞽叟是世间大慈爱的父亲。”

鸣治惊奇地问缘故。

先生说：“大舜常常认为自己大不孝，所以能孝顺。瞽叟常常认为自己大慈爱，所以不能慈爱。瞽叟只记得大舜是我从小养大的，现在为什么不让我高兴？却不知道自己的心已经被后妻改变，还自认为慈爱，所以更加不能慈爱。大舜只考虑孩提时父亲如何爱我，现在不爱我，只是我不能尽孝，天天思考为什么不能尽孝，所以更加孝顺。等到在瞽叟愉悦的时候，只不过是恢复慈爱的本体。所以后世称赞大舜是个古今大孝的儿子，瞽叟也做成个慈爱的父亲。”

先生曰：“孔子有鄙夫来问，未尝先有知识以应之，其心只空空而已；但叩他自知的是非两端者，与之一剖决，鄙夫之心便已了然。鄙夫自知的是非，便是他本来天则，虽圣人聪明，如何可与增减得一毫？他只不能自信，夫子与之一剖决，便已竭尽无余了。若夫子与鄙夫言时，留得些子知识在，便是不能竭他的良知，道体即有二了。”

所“孔子”四句：语出《论语·子罕》“子曰：‘吾有知乎哉？无知也。有鄙夫问于我，空空如也。我叩其两端而竭焉’”。

先生说：“有农夫来向孔子请教，孔子没有现有的知识来回答他，他的心里也是空空如也；但是孔子只要询问农夫知道的是是非非，从是非两个反面一一剖析，农夫心里就明白了。农夫所知道的是非，就是他内心本来的天理，虽然圣人聪明，怎么能增减一丝一毫呢？农夫只是不能自己觉察，孔子为他一一剖析，一切是非就全明白了。若是孔子对农夫解释时，保留了一些知识，就不能完全启发他的良知了，那样的话良知的本体就分为两个了。”